帘幕清风洒洒,园林绿荫垂垂。
宋星染刚到璞楼,总管就让她去京华台,说柒爷找她。
总管没告诉她什么事,他也不知道什么情况,只嘱咐了句“平常心。”
宋星染上到京华台,柒爷身边的小官宴京正在入户阳台等他。
“惊鹊小姐,请跟我来。”
宋星染跟着他穿过三个回廊,两道屏风,进入花厅。
这是她第二次到花厅,“柒爷可能在东厅,你先坐会。”
宴京给她泡了一壶茶,请她自便,然后忙自己的事去。
宋星染打量着花厅,她不懂建筑,分辨不出到底是檀木还是楠木,只觉得花厅雕的梁刻的柱都散发着香气,很淡,却又足够引人注意。
闲着无聊,她坐了一会就站起来看柱子,认真地辨别它的气味,又观察着它的纹路,连同木头上刻的莲花花瓣一并数清楚。
看完柱子,她又被不远处的几盆盆栽所吸引。
她在庄教授的办公室见过类似的,应该是秦岭深处的崖柏。
庄教授办公室那颗已经是精品,京华台这几颗更是精绝。
“邯郸梦,古今同,荣华易去青山处处英雄冢。蓝采和,对酒当哥,红颜易老转眼桑田泛清波............”
扣人心弦的音乐响起,须臾被讲话声代替。
宋星染侧眸,柒爷的电话铃声竟然是这个,跟庄教授倒是情趣相投。
“各有各的渡口,各有各的归舟,一念执着,万般皆苦,一念放下,万般自在!”
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这句,然后悄然退下,规规矩矩坐在黄花梨客椅上。
脑海里还浮现着刚刚那段旋律,她不知不觉哼了起来,左手起范,摊掌、绕腕、提腕、压腕、盘腕、抬、转........
脚步声越来越近,她收手端坐。
“柒爷”,她起身问好。
“坐,坐”,陆柒今日穿了件天青色长袍,衣袖上挂着梨花白,一簇簇盛开在枝头的洁白梨花,恰似层层春雪堆叠,不染俗尘。
风摇过,梨花片片,唯美浪漫,偏还生得冠玉清雅。
“惊鹊小姐在璞楼三个月了吧,可还习惯啊?”
温声细语,让人生不起紧张的情绪。
“慢慢在适应,俪姐和依依姐待我极好,总管也很照顾我,客人们也是极尊重人的。”
“子墨,茶凉了。”
陆柒说罢,身旁伺候的小官子墨就起身给两人换了壶新茶。
“这是明前玉露春。尝尝。”
宋星染端起茶杯闻香饮品。
这就是玉露春啊!
只听教授讲过,想不到今日有这口福,赞曰:“形如松针,汤青叶绿,甘醇清鲜,好喝。”
陆柒递了一个眼神给子墨,子墨颔首。不一会拿了一个茶盒放到宋星染椅子旁的小桌上。
“?”又吃又拿不好吧,宋星染很是意外地看着陆柒。
陆柒脸上挂着清笑,星目如炬,知她不敢拿,于是道:“拿回去给庄教授尝尝鲜,他那盒去年的玉露春也该喝完了。”
“您认识庄教授?”他竟然知道教授也有玉露春。
陆柒点头,“曾经跟他请教过学问。
“既然认识,为何要假我之手呢?”宋星染不解。
陆柒笑叹一声,“还不是怕他不收。似乎他对我有点意见,不过不妨碍我尊敬他。”
这可是个苦差事,宋星染还在犹豫要不要接下来。
“你就当我送你的,你借花献佛。好茶当配良君,庄教授是个懂茶的,也爱茶。这款玉露春,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,得靠缘分。”
宋星染拿起茶盒细细看了眼,“都说玉露一滴胜春风无数,一片绿叶赛黄金,这样名贵的茶,我一个穷学生哪能有这机缘?”
“我说你有,你就有。”
宋星染低头笑得有些无奈,这是让她自己想办法啊。
陆柒见她应下了,换了个话题:“杜司长,你觉得如何?”
宋星染收敛眼眸中的笑意,正色道:“杜司长温润有礼,谈吐风雅,出手阔绰,是个好客人。”
“那人呢?”
宋星染忽地想起罗伊的话,心中敲起警钟,面色柔和地回着:“自然是一等一的好,不仅玉树临风还风趣幽默,待人也和善的很。听说,不少姐妹都想近身伺候,我和依依姐能伺候宋司长都很荣幸也很感激。”
陆柒见她眼中没有半分情意,更没有小女儿的羞态,也就不再提想要问的话。
“既然感激,那就好生伺候着。杜司长前途无量,对你对我对璞楼都好。”
宋星染听出了他话里的语重心长,多了几分感激,当然敬畏也没少。
当晚,卢凌风又定了白露这间包厢。
璞楼上下六层,每层楼四间包厢,共二十四间,恰好对应二十四节气。卢凌风喜欢秋天,对白露这间包厢情有独钟,若是白露被订出去,他大概率不会来,所以蔓姐通常会将白露留到最后。
宋星染听到卢凌风要来,早早和罗伊去布置包厢,然后在走廊上候着。
时间还早,她站在回廊上望着皇城,夕阳的余晖晕染着天边,斑斓的霞光射到城楼上,更显金碧辉煌。
“若是生在三百多年前,咱俩也算是顶级贵族了。”宋星染调侃着,毕竟只有泼天的权贵之家才有资格站在此处眺望皇城,将京城的繁华尽收眼底。
不多时,卢凌风到了,跟他一起的还有杜聿珩。
从来都是最后一个才到的杜聿珩,今日这么早来,倒是让宋星染惊讶了一下。
她低头跟在两人身后,罗伊走在两人前面。她不抬头是怕对上杜聿珩那难以辨别的视线,索性垂着头,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。
席间,她依旧有条不紊地做着该做的事。
只是她身上的视线就没停止过。
给杜聿珩添酒时,卢凌风不经意的一抬手碰到了她,她将酒洒到了杜聿珩衬衣上。
“对不起。”
“抱歉。”
两道声线同时响起。
罗伊见状忙把湿帕拿过来。
宋星染惊慌得像只在森林迷路的小鹿。
“赶紧擦擦。”
宋星染接过手帕,红着脸道:“杜司长,对不起,刚才手滑了,您先擦擦,我去给您找一件干净的换上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杜聿珩接过手帕,剜了卢凌风一眼。
“抱歉,我的错,若非我撞到你,你也不会将酒洒到杜司长身上。”卢凌风真是佩服宋星染的定力,换做别人眼泪都流两里地了。
“要不,你帮帮忙?”杜聿珩见她窘迫不已,将手帕递给她,好减轻她的罪恶感。
宋星染接过帕子认真擦着,动作很麻利,没有丝毫拘拧。
“我去给您找件干净清爽的。”宋星染擦完就出去。
罗伊尴尬地笑了笑。
宋星染直奔京华台,向陆柒借了件全新的白衬衣,上面还有淡淡的梨香。
她拿着袋子刚到回廊就被人叫住了。
“宋星染?”
这声音,太过熟悉,她蓦地回头,果然是他。于是扭头就走,步子加快。
“站住。”
“宋星染,你跑什么?”
裴行澈大步流星走过来。
宋星染只好停下脚步,转回头:“裴少,这么巧啊。”
“你怎么在这里?来这吃饭?跟谁?”裴行澈俊俏的眼睛似要将她看出一个洞来。
宋星染挤出一个笑容,“是,正吃着呢,刚去拿点东西。”
裴行澈正要开口,就听到有人叫他。“你在哪个包厢?待会去找你。”
“要不,你先忙,晚点说。”宋星染溜地就走。
“哎”,裴行澈伸手去抓她,没抓上,那边又叫着他,只好先回去。
走了两步他觉得不对,宋星染身上穿的是璞楼的定制衣裙,手上拿的是男士高级定制衬衣,那做工和面料一看就出自天衣匠人。
他倒回去找,转个弯就不见了人。
璞楼的私密性极高,他只好给她打电话,连打三个也没人接。
“竟然敢不接我电话。”
他打算待会再来收拾她,只要人在璞楼,就不怕她跑。
杜聿珩看着新衬衣,知她是找了陆柒,他平时也穿天衣匠人的定制衣裤,于是将就着换下。
“这件衣服,我洗好后给您。”
宋星染将满是酒渍的衬衣放在暖阁。
“好。”杜聿珩淡淡应了声。
“你不加个杜司长联系方式,怎么给他衣服啊?难不成让咱们大忙人亲自来璞楼取啊?”卢凌风打趣着也提醒着。
宋星染咬唇,抬眸,“杜司长,您方便给张名片吗?”
“可以。”杜聿珩将名片递给她。
卢凌风瞪大眼睛,“你还真带着名片啊!这年头,微信扫一扫就完了,哪里要那么麻烦。”
杜聿珩倒是不介意给,只是宋星染没有说话,直接退下了。
今晚是杜聿珩的小圈子聚会,他没带秘书上来,几人喝得有点多,说话也随意起来。
宋星染听着他们打趣的声音,不自觉脸红,跟罗伊说了句就去回廊上吹风。
杜聿珩见状,也找了个理由出去。
卢凌风以为他出去吸烟就没陪着。
“在想什么?”
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,把宋星染吓了一跳。
昏黄的灯光和暗夜的风交织在一起,空气里还有丝丝酒味。
两人站在回廊,氛围很微妙。
宋星染退后一步,拉开两人距离,“没,没什么。”
她退后一步,他上前两步,把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。
“很怕我?”
宋星染退无可退,身后就是栏杆了。
“不是。”
杜聿珩略带侵略性的目光投向她,“那为何躲着我?”
宋星染捏着裙角,垂目思考着如何回话。
杜聿珩倾身向前,“惊鹊,你应该懂我的意思。”
“不懂。”她下意识回他。
也不想懂,她只想安安分分打份工。
杜聿珩抬手拨开她眼角被风吹过来的发丝,动作极其亲昵。“你懂的。”“
为什么?”宋星染抬眸,不解地看着他,为什么是她?
她只是一个新人,论招人喜欢她排倒数。
“你的眼睛很漂亮,干净清澈。”杜聿珩毫不掩饰对她眼睛的赞美。
不仅干净清澈还有灵气,又纯又媚。
宋星染立马闭眼,不让他看。
灯光打在她脸上,睫毛微颤,玉唇饱满,脸上洁白无瑕,水润透亮。
杜聿珩被她的动作逗笑了,起了逗她的心思,声音极其暧昧:“这是在暗示我,亲你吗?”
宋星染立即睁眼,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俊朗又带着狡黠之意的脸。
两张脸挨得很近,她不得不往后仰以此拉开距离。
论调情,她经验为零,也没有无师自通的本事。
她的尴尬,他看在眼里,反而觉得有趣,心情莫名的好。
就在宋星染快要站不稳之际,一道力量将她拉了过去。
“杜司长请自重。”
裴行澈不知从哪里钻出来,将宋星染拉到了自己身后。
“裴行澈?”
看他霸气护着的样子,杜聿珩觉得情报出了问题。
“自重?裴公子可是看见我做了什么?”杜聿珩轻笑一声。
宋星染反应过来,用另外只手推着裴行澈。
他劲太大,弄得她手腕疼。
“她是我的人,你动不得。”
杜聿珩是什么人裴行澈还是有所耳闻,拉着宋星染就走。
“哎,你.......”
宋星染被拉得生疼。
“你发什么神经?”她有些气恼。
宋星染不仅手腕疼,脚也疼,高跟鞋太高,穿了一天,早就磨破了皮,被拽着走,速度又跟不上,只能小跑。
杜聿珩望着宋星染的背影,轻声:“你会发脾气啊?”随后又将视线投向裴行澈,眼里泛着冷光。
“裴行澈,你放开我。我还在上班呢。”她的挣扎没有换来自由,反而被捏的更紧。
“辞了。璞楼是你能呆的地方吗?”裴行澈脸上挂着不知名的怒气。
宋星染据理力争:“凭什么不能,我靠劳动吃饭,既不违反法律法律又不违背公序良俗。”
裴行澈停下来,没好气道:“知道璞楼是什么地方吗?你就敢进。”
“不就是你们这些天潢贵胄吃饭的地方吗?”
裴行澈讥笑一声,“你知道这是世家子弟和权贵们消遣的地方还敢来。你在这里上班,若是遇到个不长眼的二世祖,或者黑心肝的贪官,就你那一穷二白的阅历你躲得了吗?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字面意思。”裴行澈算半个官场中人,见识多,阅历广。璞楼的事,他多少知道些。官员们大都爱来璞楼,一则清净隐秘,二则菜品雅致,三就是璞楼的员工个个貌美,双商在线。璞楼的经营者陆柒又是个极会审时度势之人。
“给我回去。”
宋星染还想再说什么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。
今晚裴行澈霸道中透着冷冽,宋星染不寒而栗。
“再不走,我不介意把你打包回学校,再告诉庄教授你在这上班。”
“你”,宋星染一双美目全是愤怒,“算你狠。”
裴行澈拿起手机打电话,宋星染以为他要告状,忙开口:“我回去还不行吗?”裴行澈将打给司机的电话挂了,发了一个信息过去。
“周叔在楼下等你。”他关心亦是威胁。
宋星染不情不愿地向暖阁走去。
“错了,电梯在这边。”
“我拿包。”宋星染一路骂着裴行澈,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,每每站他面前都矮半截,虽然本身就有二十公分身高差。
裴行澈见她下楼离开后才向白露包厢走去。
杜聿珩没走,还在刚刚那个位置站着,只是手里多了一根烟。
裴行澈走过去,两人面向皇城,少了方才的剑拔弩张。
杜聿珩递了根烟过去,遗憾道:“哦,没火。”
裴行澈也不介意,接过烟,衔在嘴里,偏头靠上去,将烟头抵在杜聿珩手指夹着的那根烟上,一吸就燃了,“谁说一定要用火。”
两人同时掸了下烟灰。
“她是你的人?”杜聿珩看向裴行澈的眼光多了一丝审视,“据我所知,你对许江贺的女儿情根深种,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?”
这份深情也没多少含情量。
裴行澈眼眸微缩,讥笑一声,“杜司长日理万机,还有空关心小弟,真是受宠若惊。不过,那都是过去时了,与时俱进嘛,我只关注现在和将来。”
杜聿珩依旧脸色温和,优雅地吐着烟圈,“这么说,还没追到手?亦或者根本没追?”
裴行澈脸上依然客气,眼底的愠色越来越浓。“这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她只会属于我。”
而且,她不喜欢老男人。
这话他没说出口,给双方都留着体面。
“这么自信?”杜聿珩掐灭烟头,轻慢地笑着。
论家世两人旗鼓,论身形两人相当,论帅气裴行澈略胜一筹,论气场杜聿珩的压迫感更强。
杜聿珩有他过人之处,裴行澈亦有他自信之地。